旧忆

没来由地想念小时候。

那时候的道路还未披上水泥，而是浅黄色的乡间土路，凹凹凸凸的，一下雨便是一个又一个的水坑，不，是泥坑，仿佛一下脚就会有妖怪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人吞没。跨过去，便跨过了一道坎，心底里有小小的雀跃，却又在下一个泥坑前犯了难。等到跨过了所有泥坑，高高昂起头，如常胜的将军一般向家踱去，一不小心却又被雨浇灭了气焰。

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随时敞开的，哪像现在这般关得紧紧的冷着一张脸的防盗门。小时候奶奶常常带着我四处串门，随便走到谁家里都能进去坐坐，话着家长里短，或者搬条凳子坐在外边，就着温软的阳光，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而我向来是坐不住的，耐着性子听一会就跑出去捉猫逗狗了。

那时候这个小小的村子还未繁荣到有市集。每逢赶集的日子就得坐车去镇上，或者走到码头，坐上小小的木船到河对面。我一向是喜爱坐船的，坐班车人多且挤，小小的车厢里挤满了人，空气中则是灰尘混合着汽油的味道，极易晕车。而坐船便要轻松的多。早早起床，趁着天还未亮透，伴着蒙蒙的雾气走向码头。码头早已有两条小木船停在那里等着了。踏上人多的那条船，小船在水中悠悠的摇晃，船里头有相熟的人问怎么现在才来，奶奶笑着答道：“还早，还早。”等到船坐满了人便开动了，一群人亲亲热热地坐在船两边闲话家常。我更爱坐在最靠近船尾的地方，看倒退的河岸，看绿色的碧波，看游船给挖沙船送菜。偶尔会无聊地拨水玩儿，小船就在欢声笑语里摇摇晃晃的行驶。

赶集这天总是格外热闹的，形形色色的人们提着大包小包到处采购，也有很多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走走逛逛的人。印象中有那么一位老奶奶，她已经很老很老了，老到佝偻着背，老到头发全白了，但她仍然换上她认为最好看的衣裳，将自己的银发扎成两条小辫子，细心地为自己的嘴唇抹上了唇红，眉眼间尽是羞涩的笑意。她的模样在我脑海里停留了很多年，现在想来，不恰好就是应了“白发戴花君莫笑，岁月从不败美人”这句话吗？

我还想起很多很多事。

想起了那时候我可以跟着哥哥上山爬树下塘游泳；可以大夏天心血来潮跟着爷爷说要去抛秧结果被蚂蝗吓得哇哇乱叫，回来身上还被晒红了一圈；可以在雨后拖着哥哥带我去捉泥鳅捉黄鳝……

可我也知道家后边的小山因为道路扩建已经被推平了，现在爷爷奶奶也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再种田，泥鳅黄鳝也不见了身影……我很想念很想念我的小时候，可我也知道，再也回不去了。